网约车饱和,失业了又少一条退路


2024-04-24  15:50:42



田青,一位地道的四川人,言谈间总是流露出浓重的家乡口音。回溯27年,他怀揣梦想,踏上了前往广州的旅程,并在一家工厂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


在异地务工的日子里,漂泊与不定成为了生活的常态。然而,四年前,工厂的经营状况开始恶化,田青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出路。幸运的是,通过朋友的介绍,他成功转型,成为了一名滴滴司机。


当他刚踏入这个行业时,网约车正处于高速发展的黄金时期。各大企业纷纷抢占市场份额,为司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好时光。那时候,订单的单价高,还有额外的补贴,让许多司机都看到了这份工作的希望和前景。


然而,时光荏苒,如今的网约车行业已不再是那个鼎盛而自由的时期。跑车变得越来越困难,司机的压力也日益增大。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每位司机都像是身处于一个困局之中,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体验和感悟。


面对这样的行业现状,田青和其他的司机们都在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出路,希望能够在这个充满挑战和机遇的时代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日常一餐

对于网约车司机而言,能够认认真真地吃上一顿饭,或许已经成为了一种难得的奢侈。


徐一杰,这位来自粤西的司机,对自己的工作总是充满抱怨。他常常感叹:“在外打工,老婆不在身边,就连想吃上一口热饭都变得异常困难。”他提到,许多网约车司机都和他有着相似的境遇,他们肩负着全家的重担,独自一人在外奔波,而家中的老婆和孩子只能留在遥远的故乡。


长时间的驾驶,使得这些司机或多或少都患上了一些职业病。其中,腰部的问题尤为突出。徐一杰直言:“十个网约车司机里,就有八个患有腰椎间盘突出。”他进一步强调,腰部状况不佳的人真的不适合从事网约车行业,否则情况只会更加恶化。


对于他们来说,难得的休息时间往往是在饭点时分。然而,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他们每天的吃饭时间和地点都并不固定。通常,他们会根据跑车的路线,在沿途寻找合适的地方解决用餐问题。在停车前,他们还需要时刻留意周围是否有交警抄牌,以确保不会被罚款。只有在确认安全无虞后,他们才会选择一家价格适中的快餐店,尽情享受那难得的用餐时光。




徐一杰对于每天这样的吃饭方式并不感到满意,他内心最为羡慕的是那些有妻子陪伴在身边的司机们。


他用自己的家乡方言,满怀憧憬地说道:“如果出车的时候能带上一个保温盒,里面装满家里带来的热乎乎的饭菜,中午吃着该是多么温暖和满足啊。”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外面的餐馆,用的油都不知道是不是地沟油,吃着实在不放心。”


徐一杰的车内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车内的变速杆上挂着的一串串厚厚的棕色手链。他心中最为怀念的,是老家那一碟简单却美味的凉拌小菜:通心菜烫至七八成熟,再淋上一些花生油、酱油和盐,简单调味。每当吃上一口这样的通心菜,再配上一碗白粥,那滋味简直美妙绝伦。


对于徐一杰来说,这样的家乡味道,远远胜过外面餐馆里的任何美食。他也曾想过把妻子带到省会城市生活,但无奈大城市里并没有适合妻子的工作机会,而且一线城市的消费水平也让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感到压力山大。


同样,吃饭问题也给来自四川的田青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他形容说:“想要找个有饭吃的地方停车太难了,而好停车的地方又往往找不到合适的饭菜。”每天的三餐,虽然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随着网约车司机数量的不断增加,竞争也变得越来越激烈。过去,轻轻松松就能赚到五六百元的日流水,现在却需要跑至少十二三个小时才能达到500元的收入。




考虑到租车的费用、充电开销以及车辆的折旧等,每一项支出都需要田青仔细计算和节省。因此,他的一顿饭的花费通常不会超过20元。


田青,这位来自四川的司机,话并不多。尽管他已经在广州度过了20多个年头,但他的口音依旧浓厚,以至于有时本地的乘客都难以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然而,每当谈到他的两个女儿,他的话语便多了起来。他常年外出打工,每年只能回家一次。大女儿目前正在成都的一所专升本的民办学校读大三,由于学费比普通本科要高,她的生活费每月需要1500元,还时常表示不够用。而小女儿则在市区的高中就读,家里的开销也因此不断增加。


以前,田青最喜欢跑长途,从广州载乘客到深圳,一趟下来至少能赚300元,感觉非常划算。但现在,这样的收入已经大幅下降,一趟只有100多元,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热衷于跑长途了。


除了收入降低,田青还面临着乘客投诉的困扰。就在过去的一周里,他就收到了两个投诉,有说他驾驶不平稳的,也有说车内卫生不好的。这些投诉让他感到无奈,因为无法申诉或反馈真实情况,只能默默接受这些“受气钱”。


田青的语速并不快,而且时常伴随着咳嗽声。对于目前的状况,他有着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到了55岁的年龄,女儿也都长大了,他就可以结束这份工作,回家安享晚年。但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前,他还需要全年无休地努力几年。过去,他刚入行时一天能跑十四五个小时,但现在不同了,天黑后他就想回家,最多只跑十一二个小时就足够了。


根据2023年的更新数据,广州注册的网约车司机数量高达23万名。有媒体甚至称广州为这一行“全国最卷的两大城市之一”。他们每天在城市中穿梭,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勤勉。而对他们来说,除了日常接单的运气和能力,还有更多因素在考验着每一名司机。



路上的心态

事实上,想要成为一名网约车司机,确实需要掌握一定的技术门槛,但更为关键的是心态的调整。近年来,我们时常能看到一些关于司机与乘客之间冲突的报道,这些看似微不足道但却具体入微的沟通场景,其实是许多人在决定加入网约车行业之前未曾预料到的。


胡伟平,一位在广州辛勤工作的专车司机,他的职业生涯也并非一帆风顺。最初,他从事的是快车司机的工作,但听说专车能够带来更高的收入后,他便下定决心要转型。经过不懈的努力,他成功积累了足够的一万单快车记录,最终顺利转入了专车领域。


成为一名专车司机,虽然每单的收费会高于快车,但相应的要求也更为严格。胡伟平解释说,专车的车辆价格必须达到20万以上,车辆外观也要比快车更为整洁。此外,“颜值”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因素。更为关键的是,专车司机必须接受所有乘客的订单,按照平台的规定,他们是没有权利拒绝任何订单的。




如果快车司机不愿意过去接乘客,找个理由就可以推脱,但专车司机则必须前去接驾,这也是许多人选择专车服务的原因。在这样的规定下,胡伟平也遇到过一些无理的乘客。有些乘客会让他等五分钟,然后又让他再等五分钟,嘴里说着“师傅,我这里还没弄好”,结果他等了半小时乘客才来到乘车点。尽管心里很不愿意,但胡伟平还是告诉自己:“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得等。”


面对乘客时,胡伟平会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保持平和。他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方法:“无论心里有多大的怒气,多大的火,都得克制住。如果连这种心态都没有,就不适合干这一行。”他深知,脾气火爆只会吃亏,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差评会导致接单数量和质量的下降。他说:“如果你跟乘客吵架,你的账号一个月收到一两个差评,那账号就跑不动了,因为赚不到钱了。”


在这个顾客评价和收入息息相关的行业里,专车司机的一个差评就可能影响整个月的收入。然而,也有机会收获更多的善意。胡伟平曾在下雨天载着一个妈妈和小孩去医院看病,那天雨很大,他坚持撑伞送他们到医院门口。后来,他发现乘客给他打赏了600元红包。虽然这样的打赏次数不多,但作为一种认可,仍然能给司机带来少有的激励和满足感。


今年40岁的胡伟平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他现在每个月都会休息三四天,其中还有一天要接受专车司机的培训。他尽量控制每天的工作时间在11个小时以内,如果感到疲劳,就会选择休息一天。某天中午,胡伟平在完成一个8公里的订单后,准备找个角落吃饭,然后到下午三四点再出车。相比其他司机,他更注重健康,没有那么拼命,他坚信“身体不能透支,不要以为挺得住就出车”。


专车司机作为网约车行业中要求更高的群体,他们的工作也更接近于服务业。另一位专车司机黄依明也强调了“心态”的重要性。他转行当网约车司机的第二年就遭遇了疫情,那时好几天都等不到一个客人。但他坚持了下来,认为既然已经转行了,就得继续干下去。直到2020年4月份,情况才慢慢好转,市面上的口罩供应恢复,人们开始出门,选择打车的人也增多,他的生意才逐渐步入正轨。





黄依明与其他司机不同,他对新能源车缺乏足够的信任,因此基于自己的驾驶习惯,他仍然选择了燃油车。他坦言,自己更喜欢驾驶燃油车,对电动车可能带来的电量不足感到焦虑。尽管燃油车的油费相对较高,但他对此表示接受。


黄依明是个乐观的人。他提到,通常情况下,他开车一小时能赚40到60元的流水。但如果某天跑了一个小时都没有达到这个水平,他就会选择早点收工回家。他笑着解释说:“那说明那天不适合开工。”


当客人让他等待时间过长时,他也能保持平和的心态。他试过等待客人半小时,但从不催促,他说:“那就当作是在车里休息一下吧。”他自称性格随和,非常适合这个行业,很少与乘客发生冲突。


广州这天下起了小雨,黄依明表示,即使在雨天,他也会保持车辆的清洁。尽管雨天的印记很容易溅到轮胎和车窗上,但他仍然会注意这些细节,确保车辆整洁。“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留意,但我们都会尽力做到干净。”


相较于快车司机,专车的工作让黄依明感觉更为舒适。因为他一天面对的客户数量相对较少,大约载上20位乘客就能完成一天的任务。


尽管如此,拥有完整的休息日对他来说仍然是奢侈的。他解释说:“做我们这行的,就算休息也只是半天,还是想着出来跑一跑。毕竟每天的折旧费、停车费等加起来,一睁眼就有两百多块支出。”对他来说,高速的工作就像是在与这些隐形的成本赛跑,只有跑得更快,才能将它们抛在身后。


那些退行的人

我采访过许多网约车司机,他们给我留下的印象大多是健谈且坚韧。其中一位司机曾跟我说,如果想多赚些钱,那就得勤奋一点,至少勤奋能够换来更高的流水。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简单。事实上,也有不少人最终选择了离开这个行业,他们因为找不到喘息的空间而选择了远离。


大雄就是一个例子。他在2023年加入了如祺,并开设了一个抖音账号,不时更新自己的跑车日志。他的账号在去年12月还有过更新,但当我最近联系他时,他却告诉我:“我已经退行了。”




“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大雄用这句话概括了他离开网约车行业的原因。他像许多司机一样,仔细算了一笔账:每天必须在线工作12个小时,才能勉强达到500元左右的高流水。然而,这还没算上充电、吃饭、上厕所等必要的时间,因此一天下来至少需要出车15个小时。在这样的劳动强度下,大雄直言连刷抖音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让大雄下定决心离开的原因远不止这些。他还提到了平台机制的不人性化。有一次,他晚上送一对喝醉酒的老夫妻回家,途中老婆婆不幸呕吐。原本订单的终点是这对老夫妻的一个朋友家,但在送完朋友后,他们希望大雄能再送他们回家。大雄知道平台是不允许口头改目的地的,于是他尝试给客服打电话报备,但遗憾的是无人接听。出于好心,大雄还是选择送他们回家,结果却被平台扣了200元,而且弄脏的车子也只能自己负责清洗。


这次经历让大雄“心态彻底崩了”。他尝试过申诉,但都以失败告终。这些操作在大雄看来,“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此外,大雄还提到了遇到不靠谱的租车公司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在决定退行之前,最麻烦的事情就是退车。大雄在租车时交了6000元押金,由于他有经验知道如何交车,所以成功拿回了押金。然而,他在抖音上收到了许多私信,都是其他司机抱怨自己被租车公司扣钱的经历。




大雄对还车时的各种费用陷阱心知肚明。他清楚地知道,即便是车辆上最微小的划痕,也会被按照整副漆的价格来计算,每副漆需要支付450元。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底板的问题,即便是小小的擦伤,租车公司也会直接扣除2000元。


那么,如何避免这些“坑”呢?大雄分享了他的经验。在退车前的一个星期,他会自己去找外面的汽修店进行修复。他说,外面的汽修店一般一副漆的价格在150元左右,如果超过这个价格就不要考虑了。此外,他还会特别注意检查底盘,如果发现电池挡板有破损,他会及时进行修复。大雄强调,不要为了节省那一两百元而冒险,因为租车公司一旦发现问题,起步价就是2000元。


深感网约车行业的坑太多,大雄决定头也不回地退出这个行业。现在,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做起了工程业务。在他的简介里,他提到自己曾经干过工程、进过工厂,也开过饭店。当聊起这些经历时,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生活所迫”。


不止大雄,几乎所有的网约车司机都有着辗转的职业经历。对于年轻的司机来说,网约车只是他们职业生涯的一个中转站;而对于年长的司机来说,网约车行业则成为了他们尝试各种工作后的一个相对自由的选择。


在与网约车师傅的交流中,你会发现他们的话中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会不时地怀念以前客单价高的时候,感叹现在工作太累,一天至少要工作10到12个小时。这些师傅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脸庞各异,语气也各不相同,但他们似乎过着一种相似而重叠的人生,都在为生活而努力着。





网约车司机与乘客仿佛身处两个世界,彼此的感受截然不同。对于乘客而言,网约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便捷甚至廉价的出行体验。随着一口价模式的普及和各大平台间的激烈竞争,每公里的价格也在不断下降,使得网约车成为了越来越多人的出行选择。


然而,对于网约车司机来说,他们却在这个行业中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生存策略。他们希望能够通过努力工作,挤出更多的生存空间,让自己能够在这个城市立足。


在今年两会期间,网约车司机群体的生存状况引起了部分代表的关注。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金台律师事务所主任皮剑龙就提出了一个关于发挥数字平台作用,进一步完善新业态从业人员社会保障制度的提案。皮剑龙建议,应该构建一个灵活多样、层次分明的社会保障制度,让从业者能够根据自身的工作性质、收入状况和个人需求,自由选择适合自己的保险类型和保障期限。


这个提案从侧面反映出,网约车司机群体的保障并不完善。虽然网约车行业被誉为巨大的就业蓄水池,但实际上这个“池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宽广。面对想要入行的人,有经验的司机胡伟平直言不讳地表示:“生意不好做,竞争太激烈了。”


(文中田青、徐一杰、胡伟平、黄依明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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